杨少华：芝麻，开门吧

杨建葆 

俺杨家的事，不说也罢，又不得不说，就是因了这个杨少华。

说说北宋杨业三十六世后裔杨融字少华，这人生得人高马大，脸阔面黑，都说他是汉人蛮相，据查是当年四郎杨延辉回宋营探母时，带回了个与辽国铁镜公主所生的儿子，这个浑身散发着马奶酒和羊膻味的野小子，就是少华他爹的爹的爹的爹的爹……

少华这个闷骚型的愣头青乍看是个莽汉，细瞅却是个心藏机巧、内涵锦绣的书生。少华平日言语不多，俗话说“好鼓不须重擂”，而他偏偏就是个八杠子压不出个响屁来的闷雷子。而若要说他玩的就是深沉和低调的话，那你又错了。少华不怕别人说他没本事，因为本事本来就不是靠嘴巴唆出来的，而当有人在他面前拿家族摆谱时，少华便忍不住了，他说，咱们杨家自古至今不缺有头有脸的主儿，隋朝天子文、炀二帝自不必说，当朝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叫板？老令公人称无敌，大宋半壁江山就靠他一家子撑着；还有杨万里的文采，杨玉环的美貌，天下几人能比？就是到了当代还得由我们杨家的尚昆兄在国家元首的位子坐上几年……

在一次聚会上，少华和一个同宗又侃起了杨家将血战金沙滩的惨烈和悲壮，同宗说话时唾沫星子呈扇形发射，美女作家杨宝珍猝不及防，少华也避之不及，因为他们都陶醉在自己姓氏的荣光和美好的体验之中……

“杨家在你们的尚昆兄功德圆满之后，好像就没什么动静了，气数已尽了吧？嘿嘿……”喜欢走翘步街的是有“头脑风暴发动者”之称的诗人余小平，他说话时眼睛却瞄着看来是杨家将强弩之末的少华。

“火箭都窜进了太空，第一个上去的人是哪家的？你还要多大的动静和气数？”美女杏眼圆睁，奋不顾身地抢过话头。

见杨宝珍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还护着少华，杨北城正猛吸一口后掐灭烟头，他一开口必有猛料，还有一个打瞌睡刚醒的老杨（俺喝高了），小平见龙门阵上“杨家军”已迅速组合成形，继续兜老尿他将势单力薄，还会得罪美女，这太不划算，不如和少华握手言和，“头脑风暴”黯然止息。

引发战事却按兵不动，而最后决胜于敬酒声之中的人就是杨少华。在少华的眼里，文场、商场皆是战场，最好的结局不是取胜，当然也不是失败，而是以和为胜。他的公司取名“圆融”，即立意于此。后来，某杂志评选“十大儒商”，少华榜上有名。

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俺自然从来没有问过少华乃何方人氏，他的出处是从他的散文新著《赣水童谣》中知道的，他出生于赣江边的丰城，这可是个盛产煤老板的乌金码头，有钱人多；俺倒是问过他这个问题：丰城的有钱人多到什么程度？他的回答高度肯定也极度费解：多，实在是多，多到满大街看不出谁是有钱人！

这句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少华实际上是在跟我“打圆手”，我搞不懂的是，少华作为一个跻身商界的文化人，提到有关“钱”的话题，就跟我“躲猫猫”。如果俺有一时不便，想向这位同宗兄弟借钱，那俺就跌惨了！

我问过少华的另一个问题是关于丰城的“五把钱”，这可是丰城人名震武林的独家点穴功，据闻仅施弹指之力即可致敌于死命，又可以用神秘的解法使其复生，既是武功，与孔方兄无关，为何又缀以“钱”字？江湖中人对此讳莫如深。

少华这次没有卖关子，他说，其实“五把钱”好比人的生命之本钱与生俱来，人皆有之，视其先天禀赋高低而差距甚大，南昌和丰城皆属牛、斗二星之分野，晋时南昌人雷焕发现丰城有宝剑的光芒上冲于天，后来果然在丰城地下掘出了双剑，一名龙泉，一名太阿，是故，王勃的《滕王阁序》中才有“龙光射牛斗之墟”一句，“物华天宝”原来指的是离南昌不远的丰城。所以，先天禀赋不仅人各有别，还有地异之差。

既然子安先生在一千多年前就对丰城盛赞有加，丰城人有天人感应的灵异在先，少华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南昌人不懂“五把钱”，乃上天注定，不服不行。本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俺可以放下了，想不到的是，这事后来又有转机。

那年去河南出差前，少华对我说：“你不妨顺便去开封的天波杨府，帮我带回一部新修的《杨氏宗谱》。”我答应一定会去，因为我对这个的兴趣并不低于少华。

我在位于河南开封城西北隅天波门内的金水河旁找到了天波杨府，想不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名扬海内外的旅游名胜，景区内万头攒动，老令公牌位前的香火盛况自不必说，我在全景区各种消费享受到“杨氏宗亲凭身份证七折优惠”的特殊待遇，感觉真是爽极了。但是，当我出示身份证购置36元一部普通版的《杨氏宗谱》时却被告知，杨氏宗亲版的《杨氏宗谱》3600元一部不仅不打折，还得另具香火钱若干上不封顶……

我暗自骂道，坑爹！都坑自家人头上了……

正在犹豫时，那个漂亮的销售小姐笑着对我说：“咱们都是杨老令公的后人，大哥请一部自家的宗谱回家还用打折呀……”

我转念一想，这个冤大头必须让少华来当，反正要宗谱的人是他。于是，我在写邮购地址、姓名和手机号时，用的都是少华的。

在杨家美女的引导下，例行给杨老令公敬香、叩拜之后，来到了邮购部。

邮购部的掌柜是个眉目清癯的干瘦小老头，他看到我写的邮购单时，还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我一阵，说：“这个少华不是你吧？”

“我是他老哥！”我早不耐烦了。

“哦，那就跟我来……”老头神秘地眨着小眼睛，带我穿过烟火缭绕的香火大阵，并在重重布幔中七转八拐，来到了一间幽暗的小房间，老头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火柴盒般的黑色小匣子，上面有个USB接口。

老头说：“我也是他哥，叫汤成大，不用付钱了，请把这个亲手交给他少华，他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你就这么放心地交给我，不怕丢失？”

“没事，这个黑匣子只有少华打得开，外人输错密码一次就立马报废！”

这让我想到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传奇故事，想到了江湖险恶，盗亦有道。

从河南回来不久，我收到了少华托杨宝珍送给我厚厚的一部《杨氏宗谱》，足有五斤重！

想不到的是，我在《杨氏宗谱》中居然查到了在天波杨府中那个神秘的小老头汤成大的名字！原来，北宋杨家将的后裔中有一支在落难时隐姓埋名改姓汤，这支汤姓的后人将杨家的武功修炼成兵不血刃的徒手点穴功，这种功夫在南宋抗金名将汤怀手上达到了极致，因此他成了岳飞的结义兄弟之一。到了明代，出生于丰城的抗倭名将邓子龙的后人又将这一汤家的独门功夫完善为既用“点”法在限定的时间内致敌于死，又能通过“解”法在一定的时间内将其起死回生……

哎呀嘞！这不就是“五把钱”吗？

我知道，丰城人杨少华得到的黑匣子里不仅仅有一部《杨氏宗谱》，更有一部将成与败、输与赢、生于死互渗融通的“五把钱”秘笈。汉人蛮相，文人武相的少华从来不言武事，看来，他是将“五把钱”的真谛用于为人之道、为文之道和为商之道，且运用得自然和谐，达到了圆融的境界。

我还想知道,“五把钱”究竟与钱有没有关系？我想还是有，因为我虽然不敢断定少华非常有钱，但他至少不差钱；再从字面看，“五”是半数，当一个商人能大赚十把的时候，少华只取其五，既降低了惹人红眼的风险，又惠及他人赢得口碑。这样的道理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的，好比一大捧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手，而你只取一半……

打住，打住！俺老人家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话越来越恶俗！俗就俗在这个“钱”字上，少华不差钱，但开口说话从来不带一个“钱”字，其实俺对少华老弟人生的经营之道仅仅止于猜测，对他打开那个黑匣子用的是什么秘诀或是一个什么古老的咒语，老哥俺更是一无所知，这只有留待一个云淡风轻的黄昏，备上几瓶陈年的莲塘高粱，豫章十友悉数到齐给他轮番敬酒，等他醉至八分之后，更有莺声燕语红袖添杯并半推半就，诱他一一道来……

芝麻，开门吧！